两口凤梨酥

曇天:

(当时说的...想把这篇改编成图片版...工程量...真的...有点...大...下面贴上原文...图文配合食用味道更佳...)


【英雄】【越苏】

英雄应该是什么样的?

屠苏如此问我。

有担当,有作为,拯救万民与水火之中。彼时的我太年轻,未曾多想,便做出如此答复。

若是现在还有人会问我,什么是英雄?

我定会给出一个不一样的答案。

 

初见屠苏,他尚且只有七八岁,抱着赤红凶剑,呆愣愣的跟在师尊后面。

从此,我便多了一个师弟。

原本师尊门下只有我一个弟子,本就是清苦寂寞,其他师弟畏我是大师兄,不愿同我有过多来往。我虽是首席弟子,可也是在生性爱玩的年纪,耐不住孤独。现在多了屠苏,我自然是极欢喜的。

我唯一的师弟。

我唯一的伙伴。

可是屠苏,由于家中变故,本应是天真烂漫,却变得孤僻少言,不愿同人来往。我虽与他同处一室,可是说过的话加起来总共不超过十句。

这可如何是好?

我辗转反侧,夜不能寐。

 

第二日,我同屠苏随师尊学习道法之时,师尊看到屠苏的瞬间便皱起了眉。屠苏,你既拜入我门下,便是天墉城的弟子,怎可不穿道服,真是荒唐。

我自知肯定要坏事,我这师弟,性子执拗,若他不肯,你说再多也是没用的。屠苏站在那里,也并未做辩解,师尊见状,愈加气愤。

我撩起袍子,跪在他面前,此事与屠苏无关,都是弟子大意,忘记嘱咐屠苏需穿着道服,还请师尊不要责罚屠苏,是弟子一人的错。

师尊知我是为屠苏开脱,并且屠苏初来乍到,一切尚且在情理之中,便无意追究,吩咐我带屠苏回去换好衣服便是了。

 

我带他回来,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道服,示意他换上。

可是屠苏穿好里衣,拿着剩下的衣物发起了愁。

师,师兄,他唤我,衣服…

是了,我忘了他自小在南疆长大,中原的衣服是没有见过的。于是我接过衣服,帮他穿带起来。

深紫的中衣,浅紫的外衣,腰带,佩环,一件一件都归置好。散开他的童子髻,细细梳理,变成同我一样的弟子髻,因为还未成年,便不用发冠,简单束上一根紫色的发带作为装饰。

明明是第一次帮别人穿戴梳洗,却做得行云流水得心应手。

仔细打量了一番,确认无碍后,我便带着他出门。

师兄,等等,屠苏走了几步,又想起了什么,跑回了房间。

何事?

这个,他指指脖子上的项链。

屠苏,天墉城规定弟子不得佩戴饰物,我蹲下身,快放回去。

可是师兄,他还想说什么,却又说到一半咽了回去,抓着项链不松手。

我无法,只能帮着他打马虎眼。

屠苏,此物与你来说,是否极为重要,我问他。

他点点头。

是否不能离身?

他再点点头。

如此,我小心的掀开他中衣衣领,把项链藏于它之下,如此一来便看不到了。

师兄,你这么做,是否有违门规?

此事唯有你我二人知晓,我帮他整理一下衣领,若你不说,自然是不会有人知道。

他似懂非懂,走吧,我催促他。

 

不知为何,自此之后屠苏与我变得亲热起来。

大约是天墉城中同龄的人很多吧。

 

见着屠苏一日一日变得活泼灵动,我也很高兴。再说,师尊对屠苏解了禁令,可以让他随一般弟子一起习武,对他来说应该是好事。

可坏就坏在同他们习武这事上。

一日,我正在藏经阁寻找古籍,芙蕖急匆匆的跑进来。

大师兄,不好了,屠苏与陵端他们打起来了。

我一听,把那上古书卷一扔,跑到剑台去寻屠苏。

 

屠苏与陵端扭打在地上,周围围了一圈弟子,竟然在看热闹?

我更气,拨开人群,一手揪一个,将他俩分开。

既是同门师兄弟,为何要大动干戈?我问陵端。

大师兄,是屠苏先动的手,你看我这眼睛。是了,陵端双眼周围乌青,活像一只熊猫。

屠苏,你又为何要与陵端动手?我问我那师弟,可他却恨恨的盯着陵端,一句话都不说。

肇临,你说。

大师兄,屠苏他有违门规,私自佩戴饰物,二师兄看见了,说不许佩戴,可谁知这屠苏竟发了狂,打了二师兄。

屠苏素来不愿多事,又怎会主动去打人?

我问芙蕖,到底是怎么回事。

二师兄看见屠苏佩戴饰物,斥责了他几句,屠苏默默受了,可谁知二师兄居然去抢屠苏的东西,那项链想来对屠苏非常重要,他没有办法,只能去同二师兄动手。

平日里说陵端他爱挑事,可我竟不知他如此惹人嫌。

再看看屠苏,手中护着项链,除了发髻歪到一边,脸上沾了几处灰尘,料想是没有太吃亏。

我叫芙蕖先送屠苏回去,自己来收拾陵端。

 

陵端,你原本只应训责,为何要去抢他的东西?

我也是为了维护门规。他不依不饶。

我心里担心屠苏,懒得同他说些大道理,念在初犯,只叫他去清扫一下天阶,小惩大诫。

 

我赶回临天阁,芙蕖正给屠苏打水洗脸,见我来了,便将布巾递给我。

我给屠苏擦了擦脸,可有受伤?

他摇摇头,师兄,我…

我知道的,是陵端的过错,可是当时有那么多师兄弟在场,为何不去向他们求助?

他们,他们都不愿意帮我。屠苏低下头,师兄,莫不是我很惹人厌?

没有,我摸摸他的头,师兄不这么认为,师尊也不这么认为。

看来等师尊出关,还是让屠苏在后山同我学习剑法吧。

 

若是说陵端爱惹事,可偏偏更喜欢知错不改。

当晚我被掌教叫到大殿,询问屠苏陵端之事,我处理是否有不得当。

想是陵端这小子见屠苏未受罚,便告到掌教那里,说我偏爱屠苏,处事不公。

若是说我偏爱屠苏,我自然有缘有理,他是我唯一的师弟。

可被掌教斥责过分偏爱屠苏的时候,我其实是心里有怨怼的,若不是掌教偏爱他这亲传弟子陵端,又为何要听从他颠倒黑白之言?

我跪在大殿的金砖之上,膝盖又疼又麻,心里更是凄苦。

是弟子一人的错,与屠苏无关,还望掌教责罚。我只说这一句话。

掌教被我气得半死,叫来人,责打我三十下。

天墉城的责打,便是用漆了黑漆的薄木板击打背部,类似于书塾里面先生的打手板,可是修仙之人的气力哪里是那些瘦弱书生能比较的。

三十下遭完,我后背早已是青红交错,几欲呕血。我撑着一口气,跪在地上,请掌教不要责怪屠苏。

罢罢罢,他一挥衣袖,此事我也不便再追究。

 

我被几个师弟搀扶回临天阁,屠苏迎上来,师兄,都是屠苏的错。

无妨,我勉强笑笑,快扶我回去吧。

 

我与屠苏并肩睡在床上,他躺着,我趴着。

背上已经上了药,一阵冰凉一阵火辣。屠苏翻过身,对着我,师兄,还疼吗?

不疼,我含着眼泪,不疼。

他不信,我只得分散他注意力,屠苏,师兄给你讲故事好吗?

就讲,一些英雄的故事。

 

我那时年轻气盛,觉得当时的自己就是屠苏的英雄。

可是我却是一个受了伤会痛到流眼泪的英雄。

唉。

窝囊。

 

此事以后,屠苏便与我在后山学习。

陵端知道屠苏不好惹,我更不好惹,便也很少来找屠苏的茬。

日子平静到连时间都能忘掉。

昆仑山的树叶青青黄黄,花朵开开落落,都好像与我没有了关系。

我以为我就能这么护着屠苏一辈子。

 

我以为而已。

 

屠苏后来与欧阳少恭等人的相遇,煞气失控伤了我,被污蔑杀了肇临,最后逃下昆仑山。

把我的以为就这么生生打破。

 

在铁柱观,在血湖底。

我仍是习惯性的去保护他。

我对观主说,此事因我管教不周,我愿一人承担。

于是便不顾屠苏的阻挠,请求观主为我施了避水术,跳下去,与那狼妖决一死战。

那狼妖修行千年,根本不是我能对抗的,我身受重伤,几乎昏厥。

有什么可以让我和狼妖同归于尽的方法?

正思索着,只见屠苏跳下水来。

你这是作甚,我莫名其妙的愤怒。

此事皆因屠苏而起,我自然要承担后果,他扶我起来,将我护在身后。

简直胡闹,我与他并肩而立,这狼妖修行千年,你要怎么去承担后果?

师兄又要怎么去承担后果?他反问,把我噎个半死。

我会催动我的煞气,与狼妖一战,只为求胜,不为求死,他看我一眼,放心吧。

不待我反驳,便被送出了湖底。

 

我其实是有些慌乱的。

大概是这么多年来屠苏第一次拒绝我的保护。

他开始长大,变得坚强,有担当。

像一个英雄。

 

狼妖将我重伤,屠苏执意要我回天墉城。

我不得不休养了三个月。

屠苏他知道我担心,隔三差五的遣了阿翔来给我送信,五花肉都算在我头上。

无妨无妨,我是他师兄。

 

在我渐渐习惯与屠苏用阿翔来交流的时候,他突然回到了天墉城。

我这才知道他要与欧阳少恭生死一战。

他与欧阳少恭体内皆有太子长琴的一半仙灵,若是要去分出胜负,大约只有同归于尽的份。

他要死了。

封印一旦解封,他将在三天后魂飞魄散。

 

我和他说,我同你一起去。

师兄乃是天墉城大弟子,若是出现什么好歹,该要师尊如何自处?

大师兄,首席大弟子,天墉城未来的掌教。

因为这些头衔,我活的越来越不像自己。

事事应该是对的,事事应该是标榜。

因为这些头衔,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唯一的师弟去送死。

我以为我很厉害的,我以为我是一个英雄的,结果到头来,我只是一个懦夫。

 

最终屠苏还是拗不过我,我将他送到了同城的港口。

他在上船前回头看了看我,却一句话没说。

我不想说什么,我只想同他一起去蓬莱。

我还是没有迈出那一步,只能目送他渐行渐远。

 

后来,回到我身边的只有残缺的凶剑。

它已经没有了煞气,只是一把钝剑而已。

我将它挂在墙上,时常在想,若是那一天我同他一起去蓬莱,又会是如何?

可是没有如何。

 

我怀念起同屠苏度过的少年时光。

教他练剑,为他违抗门规,替他受罚。

每一件都是甘甜的,现在是,当时也是。

 

当时,屠苏曾问我,师兄,英雄应该是什么样的。

我当时回答,有担当,有作为,救万民与水火之中。

可是现在我却想回答,能为了别人变得坚强的人,就是英雄。

那时我愿意为了屠苏,忍受非议,抗住苦痛。那时的我,的确是屠苏的英雄。

只是后来我不再是他的英雄,成了一个没血没肉的懦夫。

 

可是屠苏,你又是为了谁而变得坚强呢?


END